停一停吧,你真美丽!我抱着这种高度幸福的预感,现在享受这种最高的瞬间。

    ——歌德《浮士德》

    朋友之间经常说出自己的感受,而真正的兄弟姐妹则会等待更方便的时机,譬如临死时。

    ——佚名

    壮丽的大地不可思议的神速旋转着,大海洪涛喷墨,傍着千寻岩底飞溅,大地和海洋永随天体的迅速而回旋,极乐光明的白昼与阴森可怖的黑夜轮换,巍巍造化之功和开辟天地那天一样辉煌。这一点就连魔鬼弥菲乐丝也不可否认,可她同样觉得这世上的人类和创世之初一样荒唐,荒唐到妄图把神迹的虚影据为己有,还起了“理性”这个令人生厌的名字,结果落得比牲口还牲口。

    这样一想,弥菲乐丝不觉得自己是对神的叛逆,反而是真正最忠实的仆从。

    这想法弄得弥菲乐丝心里一惊,可九重天上的云彩旋即让她的脚步轻盈起来,毫无廉耻地走在天使之中,高挑的身体像是万丈光芒下的一道狭长阴影。众天使虽然厌恶,却也识趣地为她让开道路,毕竟在创造人类前,天使弥菲乐丝就是造物主最宠爱的存在,直到——

    “弥菲乐丝,你因为拒绝臣服圣子基督,犯下傲慢之罪,天堂的门难道是为你这种人打开的?”说话的是大天使拉斐尔。水星吸引了弥菲乐丝的注意,因为出神,小兽般的瞳孔成了杏仁的形状。

    “弥菲乐丝,你率领堕天使从天界北境举起反旗,坠落到了地狱,天堂的门难道是为你这种人打开的?”说话的是大天使米歇尔。下弦月使弥菲乐丝感到心安,用下弦月般尖利的爪子梳理起头发。

    “弥菲乐丝,上一次的打赌你已经输掉了,天堂的门难道是为你这种人打开的?”说话的是大天使加百列。或许是火星映红了弥菲乐丝的脸颊,积雪之上有了一丝血色。

    这些伟大的造物让弥菲乐丝坚定了自己的想法——自己就是一切造物中最伟大的一个。她微微颔首,“没错,浮士德博士最终没有堕落,我输了。”

    最傲慢的弥菲乐丝承认了失败,众天使愕然,然后在心中默默赞美上帝的荣光。

    “我本以为我可以将浮士德引向堕落,但人类的卑劣出乎了我的想象”,弥菲乐丝停顿了一下接着说道:“相信谁也不会否认,在我堕落前,我和你们一样是上帝神圣的创造,而我是所有创作中最完美的那个。我何必去拜卑劣的人类?应该让卑劣的人类来拜我。”

    “现在我在大地上确实有了众多信徒,诗人们甚至管自己叫恶魔诗人。为何我堕落为低贱卑劣的恶魔,却引来如此多人类崇拜?”众天使无言回答。

    “因为即便是低贱的魔鬼,也比人类高尚善良得多。”弥菲乐丝咬牙切齿地说道,但下一句又回归到轻言细语的淑女资态:“人类始祖的堕落就是证明,那时的我失去了翅膀,四肢被抽走了力量,像条令人生厌的蛇蠕动在伊甸园的土地上,夏娃为何要听取我的建议呢。”

    “和你们相比我是卑贱的,但尽管洁白的羽翼变成了斑斓的毛皮,可我依旧高人类一等”,弥菲乐丝一边说着一边掀开长袍,原本长有翅膀的后背覆盖了一层乌黑的黑色皮毛,倒显现出一种异样的淫靡,“我要再赌一次。”魔鬼的一双眼睛,一只炽烈,一只魅惑。

    “不知悔改的弥菲乐丝,这次你要赌什么?”永恒的声音终于传来,与开辟之时毫发不爽。

    “还和上次一样!”见上帝终于开口,弥菲乐丝难掩兴奋,“还和上次一样,赌你最忠实的仆人会不会堕落,不过这次——”弥菲乐丝显现出一种狂热的神情,完全张开的瞳孔像是漆黑的深渊,贪婪地捕获着目之所及的一切。

    “这次不消我亲自动手,你有你的仆人,我也有我的仆人。致人死亡的炎症有时只需要一个小小的伤口,只需要一个机缘巧合把他们二人放在一起,误解、龃龉、偏见、仇恨就会让这二人疯狂地缠住彼此,在不自知的狂热中把对方拖进堕落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