来人披一件斗篷，里边穿着也是收口劲装，像是胡人服饰。他包裹严实，只露出一双明亮鹰目。灰袍自称名为秦弱，身份暂且不便说。好在白葭兰也不在意这类琐事，觉得这人救了自己，便还算客气地与他互通了姓名。
他心不在焉的样子，让旁人看来是吓得不轻，仍未回魂。秦弱见他这般姿态，也并未多加防备。把弓箭搁在马背上，自己从那匹黝黑骏马上翻下，绕着尸体查看起来。
“死物不雅，莫污了阁下眼。”他稍作提醒，双手抄进地里，硬把那具尸体拔了起来。面貌和服饰都对照着查看一番，果然是去年从教中叛逃的那名护法。他记得这位崔护法武功不俗，在他印象里，是名身高九尺的壮汉。可如今横死荒野，又遭野兽啃噬，居然只剩下一捧重量。他翻找片刻，那些贵重首饰、银粮票倒不在意，只是拿了教中表明身份的令牌，和一个盛放丹药的瓷瓶。
接着，他抽出佩剑，提气往地上划去。他内力醇厚，竟在这冻土上生生砍出了一个四方深坑。又把崔护法的尸身放进去，再盖上浮土。毕竟曾是他教中人，就算不能立碑，也不至于继续曝尸于此。做完这些，他才去看那个少年。白葭兰果然还站在原地，背对着他，松散衣襟下露出一截莹白的脖颈。
秦弱运功后本出了些薄汗，见他穿着如此单薄，一时也觉得冷。
他直想过去替他理好服冠，又介于身份，心里痒得很，开口道：“阁下请转过来身吧。”
白葭兰一转身，他们已挨得极近。秦弱先前只是听见了鹿鸣，从远处驭马而来才救下他。后又一心处理要事，也没仔细看过白葭兰。此时一见，才发现他容姿极美丽。若不是骨架端方，胸前又一片平坦，真容易让人当成淑女。
“此地不宜久留。”秦弱看了看地上已断气的二人，倒没好心到替强盗敛尸，“白兄从哪来？要到哪去？山路艰险难行，你没有坐骑代步，不如由秦某送行一程？”
他边说，边打量着那头死去的驯鹿。纯白的兽类本就不常见，何况如此温顺亲人，想必是主人爱宠。他此前也只听说某些山中部族会驭鹿，难道这少年就是族中人？
他又暗地端详他面容，只觉得这山人的长相和汉中人也没有什么不同，只是更柔和细致些。不知只是白葭兰如此面貌，还是他们那部族中尽是流水桃花似的美人。
方才他说话时，对方也没探过他的底。要是主动逼问，就显得他无礼了。秦弱说：“我并非恶人，来此只是为了追查一个叛逃的家仆。遇上白兄，也算缘分一场。”
见白葭兰盯着那鹿，他又道：“这鹿不逃跑，也是少见；倒是有情有义，精贯白日。”
“动物哪里有什么情义。”白葭兰却摇头，正经说：“畜无灵智，怎么能把人的感情强加在它们身上。”
秦弱本想安慰他，却反被说教了一番，一时无言。又见他正垂眸望着那头白兽，脚边是一片红宝石墓般的雪地，雪光映在他脸上，成为了一种艳色，在白亮的天光中显得格外哀戚。他手上也满是颜色，靠在一块干净的雪缓缓擦着。
雪水冰凉，必然刺得骨肉生痛。秦弱递上手帕，白葭兰接了，却像不会用似的，只放在双手间摩着。秦弱见他面容像个小孩，行为也像个小孩，终于忍不住上手，包着他的手背拭了会，又把一根根手指都抹了干净。
白葭兰才脆生地说：“谢谢。”
“白兄年纪还小吧。”秦弱握着他的手，以二人身形差距，那大小自然差了一圈。白葭兰的手指柔软，指甲像烧制的琉璃一样光亮，圈在手中犹如玩赏。他语气不由得亲昵了些，“在家谁照顾你？”
“我师……家兄常照拂。”白葭兰先回了一问，才不太确定地说，“我大概有十七了。”
秦弱以为他不愿透露太多，也不执着。只是对这年龄感到有些意外，他自己十七时已经在教中独当一面，颇有话语权。他那几个兄弟中，更有十几岁就抱上孩子，立业成家的。看白葭兰的模样，却不像有家室……恐怕他还没碰过女人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