彼时虽是白天,可宫殿宽敞,阳光稀薄,室中难免有些昏暗,故而张太后命人点起松脂和蜡油做的烛台——她口称不愿靡费,可若内务府布置得不如人意,她老人家还是得发火的。

    那些巨型烛台镶嵌在墙壁内,燃起颇需时日,张太后见林欢这样故弄玄虚,本想问问她在搞什么鬼,但今日到底是好日子,且不与她计较,便只淡淡道:“张来顺,照林选侍的话去做。”

    张来顺口里答应着,暗里却为林欢捏了把汗,这位主子做什么不好,非得这样大张旗鼓的,又有张美人珠玉在前,倘进献的礼物不合太后心意,又该如何是好呢?

    倘陛下在,还能帮着圆场,唉,可惜陛下不在。

    林欢看清张来顺脸上的担忧,面色却始终不改,她信奉的宗旨是要么不做,要做便得做得最好,且有腹中这个孩子在,林欢到底多了几分底气——就算张太后不甚满意,看在皇嗣面上,亦不会太难为她的。

    还是得试一试。

    底下的宾客早窃窃私语起来,有一拨为这位皇帝的新宠担忧,瞧她生得乖乖巧巧惹人怜爱的,行事怎恁般没有章法,太后的寿辰也是她能搅和的么?到底年轻,行事失之急切,与赌徒无异。

    另一拨素来眼红嫉妒的则巴不得林欢出丑,尤其以毛昭仪为首,早早地伸长脖子,眼眶都瞪酸了,巴不得看场好戏,生怕错过任何一个细节。

    至于睿王则悄悄泛起嘀咕,想着这林氏素来奸猾,难不成想摸黑行刺张太后,她好仗肚垂帘借子弄权?想了想,他自己打消了这个荒谬的设想,林氏手中又无人手,哪来行刺的资本,纵要谋害,那也该是他才对。

    其实张太后真死了也不算坏……这老娘胆子又小,又没主见,张口闭口都是江山社稷千古名声,迟迟不肯扶自己登位,倘林氏除了她,自己再除林氏,可不正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么?睿王强压住心头的躁动,念了声阿弥陀佛,他可是个孝子,这样大逆不道的念头连起都不该起的。

    等张来顺指挥几个腿脚灵便的小黄门将烛台逐一吹灭,室中顿时陷入一片漆黑,众人都有些骚乱,张太后更是耐心全无,冷冷道:“林选侍,你的贺礼呢?”

    林欢轻轻抚掌,便有石清泉和柳儿共同扛着一扇薄薄炕屏过来,上头赫然是一篇精心绘制的《心经》,那字迹并非毛笔书写,而是先用丝线勾勒出轮廓,中间再施以墨粉,如此既形态优美,且清晰易于辨识。

    林欢含笑道:“听闻太后娘娘雅爱礼佛,妾身无长物,唯经数月构思,想出以佛经为太后祝祷,愿太后长乐安康,福绥绵长,还望娘娘笑纳。”

    东西事小,难为她能想到这出,当然那句身无长物就纯属笑话了——傻子都晓得,皇帝给她的赏赐多得库房都装不下。

    好在张太后有钱有闲,也不稀罕那些珠宝金银,不管怎么说,林欢肯为她的寿宴用心,也算识趣,张太后便淡淡道:“算你有心,张来顺,收下吧。”

    张来顺领命正要上前,忽见那座正立着的屏风上,字迹渐渐地清晰动人起来,并非阳光忽然透入,而是一种幽微闪亮的光辉,照着这篇佛经纤毫毕现,仿佛忽然间有了神-韵似的。

    张来顺吃吃道:“这……”

    林欢要的就是这种效果,上前将屏风扶了扶,莞尔道:“听闻太后娘娘近来目力多有衰退,妾就想着,那佛经上字迹又小,太后看久了必然吃力,若能有这座屏风立在床头,每日临睡前念诵一番,如此既能诚心上达神明,也免去太后娘娘辛苦之忧,正是两全其美之事。”

    虽然知道她必是从太医院打听而来,可她肯费这个心,张太后还是稍稍感动,声音里亦有了几分感情,“好孩子,难为你想得周到。”